翻開中國近現(xiàn)代畫史,一位富于傳奇色彩的女畫家就會躍入眼簾。她是民初女性接受新美術(shù)教育成為畫家的典型,她以常人難于想象的毅力付出了許多犧牲,用自己一生的承諾實踐著對藝術(shù)的追求。她,就是我國著名旅法畫家潘玉良。以上海為起點,潘玉良曾兩次遠渡重洋,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巴黎孜孜不倦地從事藝術(shù)活動達50多個春秋,完成了她從孤兒----雛妓---小妾----藝術(shù)的追求者---中國最高學府的教授----世界藝壇的著名藝術(shù)家的傳奇一生。她的油畫作品融合中西,色彩線條互相依存,用筆俊逸灑脫,氣韻生動,賦色濃艷,雍容華貴,別有趣味。作為外國人眼中有藝術(shù)天分的中國人,她的作品曾多次入選法國具有代表性的沙龍展覽,并在美國、英國、意大利、比利時、盧森堡等國舉辦過個人畫展,曾榮獲法國金像獎、比利時金質(zhì)獎?wù)潞豌y盾獎、意大利羅馬國際藝術(shù)金盾獎等20多個獎項。在她不平凡的一生之中,除留給世人的2000多件藝術(shù)作品外,還留下了許許多多,可歌可泣的動人故事。
  潘玉良,原姓張,出生在古城揚州一個貧民家里。一歲時喪父,兩歲時姐姐死了,到了8歲時惟一與之相依為命的母親也不幸離開了入世,失卻了生存支柱,孤苦伶仃,被舅舅收養(yǎng)。誰想舅舅好賭成性,在她13歲那年,為償還賭債舅舅竟把她騙到蕪湖,賣給了縣城的怡春院,當了雛妓。
  在多次逃跑,上吊均以失敗而告終后,小潘玉良的心漸漸地冷了下來。在這該受詛咒的妓院里,她從來的第一天起就沒有了做人的自由,和其他姐妹們一樣,她只是老鴇眼里的賺錢工具。盡管如此,可在她心里,總是有一絲連她也說不清的希望始終藏在深處:我會出去的,我會出去的。她每天都會這么模模糊糊地想。
  17歲那年,潘玉良因姿容清秀,氣質(zhì)脫俗,漸已芳名遠播,成了蕪湖地界令人矚目的一株名花。這年,正巧海關(guān)監(jiān)督潘贊化來蕪湖上任,當?shù)剜l(xiāng)紳富豪為了討好他,特地選玉良來弦歌助興。在接風宴席上,玉良輕撥琵琶,慢啟朱唇,珠圓玉潤,一曲《卜算子》古調(diào)在廳內(nèi)婉轉(zhuǎn)回蕩: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
  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去。
  曲子重復了兩次,凄怨悠遠,渴望幸福和自由的旋律,在廳內(nèi)久久縈回。潘贊化原是桐城才子,早年留學日本,畢業(yè)于早稻田大學,后追隨孫中山參加過辛亥革命,是反封建反壓迫運動是的風云人物。不意在今天的應(yīng)酬場合,竟聽到如此辛酸悲涼的唱腔,不由他對眼前這位青樓女子細細地打量起來,良久之后,他試探性地問玉良:“這是誰的詞?”玉良一聲長嘆:“一個和我同樣命運的人。”
  潘贊化又問:“我問的她是誰?” 玉良象是回答又象自語道:“南宋天臺營妓嚴蕊!”潘贊化暗暗地點了一下頭,凝神地瞅了她一眼:“嗯!你倒是懂點學問。”聽到夸獎的玉良有些靦腆不安,紅了臉答道:“大人,我沒念過書。” 潘贊化感到意外地“啊”了一聲,一縷惋惜憐愛之情油然而生:“可惜呀,可惜!”這不過是短短地一兩分鐘的對話,卻被商會會長意味深長地看在了眼里,盤算在了心里。
  當晚,潘玉良被滿臉堆笑的老鴇和商會會長逼上了車,作為他們孝敬總督的禮物送進了潘家宅邸,要她好生侍候總督大人。當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到潘贊化的房門外時,潘大人出乎意料的派人把她送了回去,為了照顧她的顏面,約她第二天去看風景并送了她一包銀子給老鴇交差。雖然回到怡春院后,因沒達到此行的目的而挨了一頓打罵,潘玉良的心卻第一次感到了輕松,在度日如年的漫漫長夜里,她第一次體會了一個男人的善良和愛護。第二天,她如約前去陪潘贊化出游,在美麗如畫的蕪湖風景里,她恍若隔世般地沉浸于潘贊化對名勝古跡的耐心講解,忘了自己身份的低微,更忘了世人的冷眼和歧視,這真像一場夢啊,這場景不正是她內(nèi)心深處的那份渴望嗎?敬仰和愛慕使玉良不曾開啟的少女情懷如花般綻放。
  夜幕又一次不遂人愿的降臨了,潘玉良聽到了潘大人吩咐車夫的聲音:“送張姑娘回去。”回去?她驀得一驚,老鴇和會長交待的任務(wù)又沒完成,回去就意味著萬劫不復,與其讓他們折磨死,不如冒險求求潘大人,這是她目前惟一能夠得救的出路了。主意拿定,玉良“撲通”一聲跪在了潘贊化的面前,淚水盈盈地懇求道:“大人,求求您,留下我吧!”她的這一舉止使潘贊化有些吃驚,他確實同情和憐惜這個文靜雅致的姑娘,但是已有妻室的他卻從沒想過這個念頭。望著潘贊化不解的目光,玉良鼓足勇氣說:“他們把我當魚食,想釣?zāi)闩舜笕松香^,一旦你喜歡上我,就找你討價還價,給他們貨物過關(guān)行方便,否則就以你狎妓不務(wù)關(guān)務(wù),敗壞你的名聲!你若趕我回去,他們就說我無能,就會找流氓來害我,我知道大人是正派人,留下我對你不利,可我沒辦法?。?rdquo;這一席話使潘贊化的面上現(xiàn)出嚴竣的神色,他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出去,當夜將自己的臥室給了玉良住,自己在書房支了一個床鋪。
  這一夜,潘玉良輾轉(zhuǎn)反側(cè),很久沒有睡著。潘贊化冒著嫌疑,不顧忌自己的名譽收下她,又讓出了房,讓她覺得不安。她并沒想到自己這一勇敢的決定不但改變了她的一生,而且為中國增添了一名世界性的藝術(shù)家,她只想到不用再回怡春院了,是正直的潘大人救了她,她一定要好好報答大人的一片好心。一股莫名的暖流使她有些興奮,怎么也無法入睡,索性悄悄起床,披上外衣,坐在案前,捻亮了燈,找了一張紙,在上面畫起了她從小喜愛并熟悉的蓮花。
  陽光似乎在一夜之間照亮了潘玉良的生活,她覺得自己一下子有了依靠,有了期待,有了對正常生活的渴望,這種感覺在潘贊化帶給她一套新編高級小學課本并手把手教她識字時更為強烈。她不敢奢求什么,只要能在潘大人的身邊做一人傭人,能天天看到他,聽到他的教誨,她就心滿意足了,因此當潘贊化決定把她贖出來,送回老家做一人自由人時,她就像一只從天堂不小心跌進了地獄的羊羔一樣無助。在這個冷酷的世界上,她早已沒有了親人,在她的心中,潘大人就是她的親人,是她能夠領(lǐng)悟生活也有美好一面的明燈,他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她的惟一,離開了他,她將一無所有。于是,她再一次的求他讓她留下來,而這次,她的真情徹底地打動了潘贊化的心,他對姑娘的心豈無所知?他長她12歲,又有了妻兒,他不愿意委屈了這位聰明純潔的姑娘。可外面早已是滿城風雨,謠言紛紛,輿論已經(jīng)把他們的命運聯(lián)在了一起。
  1913年,潘玉良和潘贊化在陳獨秀的證婚下,正式結(jié)成伉儷。新婚之夜,玉良改張姓潘,一為顯示自己對丈夫的感激之情,二為表示自己新生活的開始。(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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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良自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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