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東大街(王俊坤)
高郵東大街是一個歷史文化街區(qū)。高郵古城主街是一條南北向的大街,東西向的有府前街和東大街。東大街原先稱孝義東鋪,后稱人民路。近年來又恢復(fù)成為東大街。
東大街全長大約一公里多一點。西從北門大街丁字路口起,東至文游北路。這里屬于老城區(qū),雖然有一些拆遷改造,但總體的風貌基本完整,也是能反映高郵街區(qū)歷史文化、市井煙火的重要區(qū)域。東大街近年來聲名鵲起,主要得益于汪曾祺先生的一支筆。他寫活了東大街的風土人情,體現(xiàn)出濃濃的愛鄉(xiāng)情懷,以至于東大街的名氣超越了厚重的北門大街和南門大街。草巷口、大淖成為一種文學符號和記憶,頗有一點知名度。
嚴格地說,東大街是活在過去時,在悠悠的回憶中重生并發(fā)光,是先人們留下的一筆財富讓后人們享受。
先從西頭說起。高郵城門以北的街道,稱北門大街,往昔是高郵的經(jīng)濟繁盛區(qū)域。向北是北市口,此處有東臺巷、復(fù)興街,均是商鋪。再向北就是老稅務(wù)橋丁字路口。從丁字路口向東就是東大街。
東大街是一條東西向的老街。以前還能跑汽車的,是通向興化的必經(jīng)之路。最西頭的街南,有過一家煙酒店,東邊是華興池浴室,再向東便是一家老車匠店和老的工人醫(yī)院。對面路北從西向東分別是熏燒店、理發(fā)店和著名的高郵當鋪。當鋪據(jù)說最早是大貪官和珅的產(chǎn)業(yè),后為高郵名流馬士杰所有。當鋪是近年才恢復(fù)的,原先被運輸公司三中隊占用,周邊都是一些居民戶。當鋪建筑的保存多虧了三中隊的搬運工人們,否則,在文革時兇多吉少。當鋪是東大街一個大的亮點,有內(nèi)涵和觀賞價值。我岳父家早先就住在這兒,要走過一條又高又長的巷道,墻壁特別高,只覺得超常,竟沒想到是當鋪的防火墻。那時,這里的民居不算少,有幾十戶。緊挨著當鋪的是一家布店和縫紉服裝店,二層樓,現(xiàn)在掛著“仲氏油坊”的牌子。東邊有個小巷名陳家巷,是高郵公安局城北派出所的辦公地點,北邊是酒廠,專產(chǎn)糧食白酒的。小巷對面是一個稅務(wù)所,向南不遠就是都土地廟,后來改為工人俱樂部。東大街的西段,人口稠密,車水馬龍?,F(xiàn)在,街道路面新鋪了大塊地磚,看上去舒展了不少。
東大街的中段是從城北醫(yī)院至窯巷口。城北醫(yī)院向北是多年前修的一條路,因為此路向北是米廠、糧庫、水泵廠等涉農(nóng)單位,故名曰支農(nóng)路,現(xiàn)稱為珠湖路。城北醫(yī)院很有名,承載著城北居民的醫(yī)療任務(wù)。老人們稱其為十六聯(lián)醫(yī)院。十六聯(lián)實際上是第十六聯(lián)隊,軍事用語,可能最早即是軍用醫(yī)院。這里向東有新巷口小學,現(xiàn)已改為城北幼兒園。再向東有煉陽觀,后開辟為自行車零件廠,現(xiàn)不存。北面即汪曾祺筆下的“陰城”。這里還曾有過一所縣屬曙光中學,完全中學,既有初中又有高中,培養(yǎng)了不少人才。這所學校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建校之初,是全體師生義務(wù)勞動參建的。從大淖河邊運來的紅磚都是學生肩挑手搬到工地的,夯填地基的每一塊碎磚也幾乎是學生碎聚起來的?,F(xiàn)改作城北初中。此處向東是談家門樓、連家大院、城鎮(zhèn)鏡片廠和草巷口。
草巷口是東大街的文學符號之一,也是汪曾祺筆下的熱土。這里算得上是東大街的最大亮點。汪曾祺寫家鄉(xiāng)的小說散文幾乎是以此地為中心,三五公里為半徑展開的。草巷口,是因為運送銷售柴草而得名,巷子較長,故事也多。草巷口直通大淖河邊,往昔曾是東北鄉(xiāng)貨運集散地。人多,船多,景多,是市井的窗口。這里生態(tài)原始自然,有蘆葦、水鳥、沙洲,樸素而有野趣,是汪曾祺作品的自然背景。東大街上商鋪林立,五花八門,三教九流,熱鬧非凡。各色人等在這里周旋,或喜或悲,或愛或恨,或工或游,又成為汪先生筆下的社會背景。正因為如此,東大街才得以鮮活起來,浪漫起來。趙廚房、炕房、如意樓、得意樓、七拳半燒餅店、顧家豆腐店、唐家肉案子、醬油店、中藥房和月塘等演繹出許多令人難忘的故事。東邊的大淖巷直通大淖。令人有點遺憾的是,大淖河邊經(jīng)過整治改造,臟亂差是沒有了,似乎也失去了當年的風采和野趣。
由草巷口向東便是炕房和連萬順醬油店等店鋪。東望即是永安巷和窯巷口。永安巷也可直通大淖河邊,當年也是一派繁榮。窯巷口有一個育肥場,承載著里下河地區(qū)家禽的中轉(zhuǎn)和宰殺。每年有上百萬只的雞鵝鴨在此圈養(yǎng)和宰殺,供應(yīng)蘇南。窯巷口也是有歷史故事的。據(jù)記載,因為此地有許多磚窯而得名,有八百年的歷史。相傳,因為燒窯要取土,就不斷開挖,所以有了河道。因為燒磚需要大量柴草,大淖這才成為東北鄉(xiāng)柴草的集散地。由此推論,大淖之“淖”,源于人工取土,是磚窯生產(chǎn)的遺存。
再說東大街中段的南邊。由城北醫(yī)院向東,有汪家巷、劉家巷、竺家小巷、竺家巷、煉陽巷等等。汪家巷已不存。這里有個救火會,也叫水龍局,相當于現(xiàn)在的消防分隊。這里比較有名的是縣種子站,舊址是天王寺,曾是高郵八大名寺之一,是一個規(guī)模很大的寺廟,當年佛事很盛。邊上便是有名的螺螄壩。當然,最有名的還是科甲巷,現(xiàn)在叫作傅公橋路,汪曾祺的家就在這里。汪家是大戶,房屋眾多,還有花園。汪曾祺在此生活到18歲離開,故鄉(xiāng)的情愫猶如一粒種子在他心里發(fā)芽生長。他以東大街為背景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小說散文,名震文壇,也開啟了溫婉清新的文風?!洞竽子浭隆贰妒芙洹返纫幌伦犹嵘烁哙]的知名度,東大街和大淖也名揚天下。
東大街的東段從窯巷口直至文游北路、文游臺之南。這里有文游小學,更多的則是一些小商鋪。比較有名的是滑石巷。滑石巷也是有歷史和傳說的。相傳巷內(nèi)道路原是古老的長條大青石,風雨洗磨十分光滑。南宋韓世忠部將抗金時在此慶功發(fā)生滑踩,下令巷道廢石為磚,但巷名得以流存?;锬线吘褪窃绿?,內(nèi)涵十分豐厚。這里也曾是幼年汪曾祺的樂園。不遠處,即是人民橋,原先似乎叫作泰山橋。過了此橋,即出了城區(qū),到了泰山廟了。泰山廟后即是文游臺。文游臺搶了泰山廟的名號。我讀中學時曾多次來此學農(nóng),當時就叫小泰山生產(chǎn)隊?,F(xiàn)在人們似乎已忘了泰山廟,而只知文游臺了。
東大街無疑是一條精彩的老街,可以看作是高郵古老的商品一條街。它既是汪曾祺先生的生長地,也是高郵文化的風情街。東大街的煙火氣息很濃,已經(jīng)滲透交融了許多當代的色彩。

關(guān)于東大街的美麗傳說( 姚維儒)
東大街在過去,曾經(jīng)是高郵的繁華地段,地處城鄉(xiāng)接合部,是糧食、柴草、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集散地。這讓汪曾祺從小就一直和這里的商家、小販、手藝人、種菜的、賣苦力的為伴,對他們有著極深的體察,這些人后來成了他小說、散文里的主角。
臭河邊這個地名在汪曾祺的文章里被提到若干次,是他早年生活繞不開的一個地方,也是他去五小上學的必經(jīng)之路?!豆世镫s記》《陳小手》《薛大娘》《晩飯花》等文章里所寫到的人和事都發(fā)生在臭河邊。
臭河邊的水,源于京杭大運河,流經(jīng)城北小學處的養(yǎng)豐閘,經(jīng)承志橋向東流折彎過三元橋,到汪家巷巷頭轉(zhuǎn)直角向東流去,到了這里的水面就忽然開闊起來,經(jīng)螺螄壩,流向越塘河,最終與北澄子河相通。
汪曾祺在《故里雜記魚》里寫道:“這一年雨水特別大,臭水河的水平了岸,水都漫到后街面上來了。地方上的居民鋪戶共同商議,決定挖開螺螄壩,在淤塞的舊河槽挖一道溝,把臭水河的水引到越塘河里去。”汪曾祺筆下的后街,即臭水河北岸,俗稱臭河邊。這后街的稱謂,是相對于北邊與之平行的民權(quán)路(人民路)而言。
臭河邊的水,是城北人民路一帶居民的主要生活水源,吃水、洗菜、洗衣服全靠它。明明是清澈的活水,為什么叫臭水河呢?無處考證。
傳說有一年鐵拐李到高郵煉陽觀造訪呂洞賓,看到煉陽觀南邊有條清澈的河,就在此把他那雙又臭又臟的爛腳洗了一下。自從鐵拐李洗過爛腳后,此河的水就逐漸變臭了,臭河邊由此而得名。
汪曾祺說:“前幾年我回家鄉(xiāng)一趟,想看看煉陽觀,但早就沒有了。呂祖樓、梅花,當然也沒有了。”臭河邊也沒有了,變成了一條通往傅公橋路的路,天王寺變成了種子公司。
高郵文化學者朱延慶在《汪曾祺與東大街》一文中寫道:“人民路上有竺家巷和竺家小巷,可以想見歷史上竺氏家族之龐大?,F(xiàn)在大概一個姓竺的人家都不在這兒住了。”關(guān)于竺家巷的由來,民間有這么一個美麗的傳說。原來在竺家巷這一地帶有座竺節(jié)寺,因寺廟周圍長了許多竹子而得名。里面有一位方丈曾經(jīng)游歷四方,在各地交結(jié)了許多佛道人士。有一位客居他鄉(xiāng)的高郵人要回家鄉(xiāng),受當?shù)氐囊粋€和尚之托,捎帶一封信給竺節(jié)寺的方丈。方丈接到友人的信件,很是激動,為了酬謝這位捎信者,方丈隨即拽了些寺前的竹葉給此人。此人不以為然,心想,區(qū)區(qū)幾根竹葉算什么呢?隨手就扔掉了?;厝ヒ豢淳惯€有幾片竹葉粘在衣服上,在燈光下變成了金燦燦的竹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是貨真價實的黃金??!此人立即原路返回來到竺節(jié)寺,哪里還有什么竹葉,竹林沒有了,竺節(jié)寺也空空如也,方丈早已無影無蹤。后來人們非常相信這一美好的傳說,逐將此巷改名為竺家巷。
大淖,是我小時候經(jīng)常去玩的地方,幾分鐘的路程,跳跳蹦蹦就到了。但當時的大淖叫“大腦”,這里不但有“大腦巷”,還有“大腦河邊”“小腦河邊”。為什么這個地名叫“腦”,這在我頭腦里曾經(jīng)產(chǎn)生過疑問,而且是極大的疑問,但無法深究,
“大淖是有那么一個地方的。不過我敢說,這個地方是由我給它正了名的。”1991年10月,汪曾祺回到了闊別四十多年的故鄉(xiāng),他的初中老師張道仁曾經(jīng)問過他:“你這個淖字是怎么考證出來的?”汪曾祺小時候?qū)懽魑?,做日記,常常要提到這個地方,一般都寫作“大腦”,他懷疑久矣。這地方跟人大腦有什么關(guān)系呢?后來,汪曾祺到了張家口壩上,才恍然大悟,那里將大大小小的水都叫做“淖兒”。這是蒙古話,那里蒙古人多。后來汪老到內(nèi)蒙的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叫做“淖兒”的地方,越發(fā)證明了“淖”即我們這里的水溏,至于“大”,是狀語。“大淖”,是漢語和蒙語的結(jié)合。汪曾祺說:“為什么在知道淖字應(yīng)該怎么寫的時候,心里覺得很高興呢?是因為我很久以前就想寫寫大淖這地方的事,如果寫成‘大腦’,感情上是很不舒服的。——三十多年前我寫的一篇小說里提到大淖這個地方,為了躲開這個‘腦’字,只好另外改變了一個說法。”這就是汪曾祺在1947年寫的《雞鴨名家》里將“大淖”寫成“大溏”的緣故,后來再版時,他如釋重負地將“溏”改成了“淖”,全文也作了較大的改動。
近日我通過走訪,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關(guān)“大腦”的傳說。大淖,是個很大的水域,既是聯(lián)系四鄉(xiāng)八鎮(zhèn)的交流要道,更是這里百姓淘米洗菜、洗汰衣服的生活必須。但這塊水域長期以來竟沒有一個好的碼頭,堤岸呈坡度式的向水面延伸,西邊有一個伸向水面的木跳板,正常維護由東平堂浴室負責。老百姓用水一般會在臥地倒伏的一棵巨大的樹干上進行,粗的一端位于大淖河碼頭的西側(cè),細的一端指向東邊。這塊巨大的樹干長年不腐,并會隨著水位而移動,給當?shù)匕傩盏纳顜砹藰O大的方便。過往此處的人們?nèi)粢茨_什么的,都會坐在這根臥伏的樹干上。傳說,這巨大的樹木原來是條黑魚精的脊背,因黑魚情的大腦位于西側(cè),西邊這塊區(qū)域就稱為大腦,小腦位于魚頭的東側(cè),東邊就叫小腦了,通往大淖的這條巷子稱之為“大腦巷”。以此類推,就派生出了“大腦河邊”和“小腦河邊”這兩個地名。

與百歲老人聊東大街( 姚維儒)
東大街是高郵的一條老街,清末叫孝義東鋪,民國期間為民權(quán)路,1950年改為人民路,今年改稱東大街。隨著時代變遷,這里變得冷落了,年輕人幾乎都搬走了,留下許多老人,也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
昨天我偶然動了去釆訪東大街百歲老人王宏才的心思,相信他的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果不其然。
一進門,見他端坐在桌前,泰然自若,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已逾百歲的老者,面部少有皺褶,皮膚白里還透著一點點紅,氣色不丑。雖然去年遭遇了腦梗,與他同期住院的、比他年輕的“走了”,他竟挺了過來,只是記憶力大不如前。這時候郵遞員送報紙來了,他不用老花眼鏡,拿起報紙上下瀏覽了一下,看報紙已經(jīng)成了他日常生活的一個內(nèi)容。92歲的老伴金素珍儀表端莊,清清爽爽,行走自如,沒有半點老態(tài)。真是讓人心生羨慕的一對老者。
王宏才早年在王萬豐醬園做專職廚師,那個時候就能做脆皮烤鴨。在家也經(jīng)營過不設(shè)客座的小飯店,如同汪曾祺筆下的趙廚房:“專門包辦酒席,不設(shè)客座。客家先期預(yù)訂,說明規(guī)格,或鴨翅席,或海參席,要幾桌。只須點明‘頭菜’,其余冷盤熱菜都有定規(guī),不須吩咐。除了熱炒,都是先在家做成半成品,用圓盒挑來,開席前再加湯回鍋煮沸。”當然,做得最多的還是街坊鄰居喜歡的大眾菜肴。
后來王宏才去了位于北城門口的高郵飯店掌勺,對面的人民劇場幾乎天天有劇團演出,劇團的夜宵都由高郵飯店負責,因此,讓他有機會看了不少戲,認識了許多演員,也熱愛上戲劇,特別是京劇。他說,高郵京劇團(后并入揚州京劇二團)當時的頭牌是小小毛豹,一次能旋轉(zhuǎn)二百個圈。王宏才老了還有著濃厚的京劇情結(jié),與小他3歲的閻世俊同是京劇票友,兩位老者經(jīng)常活躍在京劇票友的活動中。
王宏才由于烹飪手藝好,后被調(diào)入縣第一招待所。1958年9月22日中午,中共中央副主席、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劉少奇攜夫人王光美等一行,由中共江蘇省委書記陳光和中共揚州地委書記周澤等陪同,來到高郵視察。午飯就在縣委會議室外面的天井葡萄架下擺了兩席。王宏才與食堂主廚吳二爺一起掌勺。其菜譜全系高郵土特食品。上桌菜肴有高郵雙黃蛋、松花皮蛋、拍熗紅小蘿卜、界首茶干,銀魚漲蛋、慈姑紅燒肉、軟兜長魚、燒魚肚、蟹黃蝦米燉豆腐、夾心魚圓、水芹炒百頁、野鴨湯等;配以高郵香醋、王萬豐特制元抽(醬油)等佐料,還配上符合湖南人口味的辣椒。
王宏才的徒弟不少,在蝶園路開俞師傅飯店的俞同干就是他的嫡徒,該飯店的招牌菜軟兜長魚就是他的真?zhèn)鳌?br /> 王宏才說,過去的東大街很熱鬧,各種店鋪都有,光茶爐子就有4爿。當問及他對東大街什么印象最深,他說是泰山廟的戲臺和迎會,以及煉陽樓的大舞臺(人民劇場前身,1956年拆遷至北城門內(nèi)),這也間接反映他對戲劇的癡迷。
問及對汪曾祺有什么印象,王宏才說,汪曾祺比他大一歲,人稱“黑少”。汪家在東大街開了個保全堂,北市口還有個萬全堂,他家的藥很真,所以信譽好。記得保全堂自己研制的頭痛膏往太陽穴一貼,疼痛很快就消失,靈呢!汪曾祺的父親汪淡如會眼科,看病不收費不收禮,只收配藥的錢。窯巷口頭上的汪稔元是汪家的本家,沒有出五服。汪稔元在汪淡如家管一些具體事務(wù)。王宏才說,他家東邊的瓦匠劉長炳與汪家關(guān)系不錯,汪家修建房屋都請他。
隨后我隨王宏才的兒子參觀他家后面的老宅,看上去很有年頭了,堂屋板壁上掛著三層圓盒,是王宏才早年做廚師專門挑送到客戶家用的,屋頂上放置的蒸籠也是老物什。王宏才的兒子說,這些東西父親舍不得丟棄,這里面有他的許多記憶。

東大街上(陳仁存)
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干農(nóng)活兼大隊干部,姐姐上學,我在一溝鄉(xiāng)下沒人照看,一年有大半年都是跟爸爸在高郵城上度過。爸爸是公私合營醬醋廠廠長,除了北門壇坡子的醬醋廠,下面還有幾處作坊,以及萬豐、吉升、利農(nóng)社這些老醬園店。他工作就是開會,跟舊工商業(yè)者搞對私改造。他的宿舍在東大街的吉升醬園里。他每天騎著公家配給他的自行車來去匆匆,有時候半夜才回來,有時候幾天見不著他。他是把我托給一位叫“汪老太”的老太太照看的。汪老太也屬于私方的員工,小腳子。多少年過去了,汪老太慈祥的面容一直留在我心里。
吉升醬園店的柜臺很高很亮,從柜臺右一側(cè)的圓門進去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東北角高高的斜坡臺子上去,有好多間房屋,工人宿舍、食堂、作坊都在這里。從爸爸宿舍的后窗可以看到大淖河邊。正如汪曾祺的《大淖記事》所描寫的:“淖中央有一條狹長的沙洲。沙洲上長滿茅草和蘆荻。”河邊的淺灘很寬,有好多澆銅勺鏟子的,一撮一撮淡黃色的煙霧在空中飄飄悠悠的。汪老太沒有帶我去過那里。她有時候也在柜臺里忙活。她帶我玩得最多的地方是街對面的錢升和油面店。錢升和也是老店,頂?shù)装辶撂锰玫哪苷沼橙四?,進去就是一股很香的糕點味道。里頭的雞蛋糕、董糖、桃酥什么的我都吃過,還有夏天的酸梅湯,都是爸爸丟錢和糧票讓她買的。我從沒有糾纏過要這個要那個的,不用說我是非常討她喜歡的。錢升和里面也是幾位干凈、和氣的老奶奶,她們在一起很談得來。
吉升隔壁是藥店。柜上的兩個人,汪老太叫他倆陶先生和陳先生。陶先生走路有些跛足,說話的聲音嘰里巴啾的。陳先生面目清瘦,中山裝總是別挺的。兩個人對人和善、客氣,動作既穩(wěn)重又利索,看處方、鋪紙,眉頭略皺一下,然后拿戥子抓藥,一味一味地分攤在鋪好的紙上,包好后用轱轆上的紅白相間的線扎好交給來人。有的藥方是不用處方的,報個湯名,比如產(chǎn)婦服的生化湯。來人往往都是匆匆忙忙的,有的甚至上氣不接下氣的。兩位先生都要問來人產(chǎn)婦的狀態(tài),歲數(shù)多大,根據(jù)情況配一劑還是兩劑三劑。
在吉升醬園和藥店兩搭界的外面坐著一位韓皮匠,一天到晚坐在馬扎上一錐一針一線地“挖”。他家住在窯巷口。他女兒是挑(賣)青菜蘿卜的,嫁給窯巷口挑茨菇荸薺的胡大八子,很般配的,過了三年才抱上兒子。韓皮匠高興,晚上他只喝二兩就醉蹌蹌的了,在東大街竟成稀罕事兒。東大街有好幾家酒坊,這酒坊哪個男人不能喝一兩大碗啊?
藥店向東是一家理發(fā)店,里頭有好幾張椅子,老板姓蔡。夏天的時候,頂上掛著一排布簾子,串在滑輪上拉風。一扇一扇的,能有好大的風。拉風的叫“二百五”,紅鼻子、豬拱嘴,是大淖河邊譚家草坊的兒子。他在這里學徒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人家只要一夸他,他就拉得特別賣力。汪老太常在下午帶著我來吹涼風。風“嘩啦嘩啦”地吹在身上,涼爽又不傷身,有時候我就在汪老太的懷里睡著了。
錢升和連著科甲巷,向南不多遠有座木橋,橋下一年到頭由西向東“嘩嘩”地淌水,聲音好大。這地方叫螺螄壩,上游叫月塘,下游叫臭河邊,時有一兩指寬的小魚順流而下。傳說是鐵拐李在這里洗爛腿把河水洗臭了。河這邊住著人家,河那邊是菜園。“科甲巷”三個字是汪老太教我的,因為我是個頂頂乖的孩子,她就教我認字。在上一年級之前我已經(jīng)認識好幾百個字了。站在巷頭就可以望見東門寶塔和魁樓。傳說東門寶塔是公的,西門寶塔是母的。公寶塔經(jīng)常在夜間去跟母寶塔幽會,作踐了好多人家的房屋。后來有一位張邋遢用皮糠搓繩子拉寶塔,再在中間砌一座魁樓把他倆隔開,只能遙遙相望。牛郎織女每年還有一次七月初七鵲橋相會,他倆卻不能。中國的神仙很多,不知這位張邋遢是何方神圣?
科甲巷在東大街原來是很有名、有來歷的,后來道路拓寬叫傅公橋路,錢升和也剰不到一半了。上世紀九十年代,汪老回來的時候,理發(fā)的老從請他題個店名,他欣然應(yīng)允,回京后很快寄來了——“科甲巷口理發(fā)店”??萍紫镌谕衾系男睦镆欢ㄊ浅恋榈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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